《刺在皮囊的缺憾》

「我覺得我冇比其他人唔好，所以生我出嚟其實唔係啲咩唔開心嘅事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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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adow Kid在鏡頭前邊說邊哭，雖然只有他在場，但這番話透露他與母親彼此各懷愧疚。紋身筆針頭在他身上一上一下的落寞，機器的吱吱聲此起彼落。
 

我屏住呼吸，按下快門。
 

十歲時基因突變，不幸遺傳家族的缺憾，Shadow Kid左眼退化至僅餘百分之五的視力。右眼更差，彷如裝飾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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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已忘記看得見的感覺。」據稱，失明人士通常會在7年後失去視力記憶，忘記很多東西的模樣。說來有點不可思議，Shadow踏進紋身工作室時行動自如，我本以為他需要「盲公竹」。
 

直至他翻開手機，把屏幕捧近左眼，他的臉抹上一道光，我才發現他的吃力。覆Whatsapp碌IG，他的iphone內置神奇放大鏡，message給友人的「好嗱痛」三隻大字霸佔了整塊屏幕。開頭視力掉進黑暗時，他不忿為何自己被上天選中。但過了沒多久，便決意「唔可以衰畀個天睇」。視障，也要活得比視力正常的往日更好。
 

除了視障人士這個身分，他是社工、Bboy(霹靂舞者)、時裝愛好者。誰料到他會在IG post OOTD (outfit of the day)，又到荷蘭跟霹靂舞世界冠軍拜師，單是肉眼無法看清舞步，已經有足夠理由放棄了，但他沒有。
 

中學時期要改一個Bboy名字，他改了Shadow Kid。他看見的世界，如同陽光下的影子，只有輪廓、不見五官；Kid則代表十歲病發時的他。「去到呢刻我紋呢個身，我覺得自己有啲黐咗線，將一啲苦夾硬扭曲為甜嘅感覺」。
 

反正看不見，倒不如把痛苦烙在背後。圖的正中央，是一顆掉進黑洞的眼球。黑洞左邊有一隻手，抵擋雷電和雨點攻擊不果，最終雷電穿過手掌擊中眼球，碎片散落四周。黑洞右邊有一個人，從陰影中走出來。Shadow說，由出事那刻開始，母親便替他擔憂各樣事情。年輕時的他覺得母親十分勞嘈、語氣差。母子爭執之際，他試過衝口而出「係你生到我咁樣」。
 

養兒一百歲，長憂九十九，何況兒子的眼疾因她而起。無法逆轉天命的，是Shadow的母親；陰影中走出來的，是Shadow他自己。「但我唔知由幾時開始又好鍾意佢，可能係我鍾意自己多咗，所以我都接受呢樣嘢多咗… 學識用欣賞角度睇翻媽咪對我嘅愛，同埋對家庭嘅付出」
 

缺憾就如半生瓜，年少時最憎惡的，長大後倒學懂欣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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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在皮囊的缺憾，抹不走亦看不見，提醒自己在曠野也可以翩然起舞。